战场即是这个世界,
为了生与死、灵与肉而战,
听,那就是我所吟咏的歌,
这歌正在鼓舞着勇敢的人。
幻象(节选)
真正的诗歌,并不是你所唱出的,
它不为歌唱而唱,没有华丽的曲调,
而是出自原始的同一,婉转起伏,
圆满的幻象。
致未来的诗人
未来的诗人!演说家,歌唱家,音乐家啊!
我并不指望今时今日的人能够理解我、诠释我,
而你们,与生俱来强健的,超越欧洲旧认知的新人类,
来吧!唯有你们才能公平公正的理解我。
尽管我只写下了暗示未来的只言片语,
尽管我只有片刻的前进,旋即又退回到黑暗之中。
但我仍是一个不曾停止、信步向前的人,
一个目光偶然相遇便要一直望着你们的人,
留下一切等待你们去诠释和证明,
最最重要的希望,出自你们。
亚当的子孙
你要知道,在每个日暮时分,
我对天空、海洋、大地的礼敬赞美,
全都只为你,我的爱人。
在荒僻的小路上
在荒僻的小路上,
在池畔的草木间,
逃开了平淡无奇的俗世,
逃开了公知的冰冷的准则,逃开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和约定俗成,
我曾用它们供养我的灵魂,长久之后,
我才知晓还有那些鲜为人知的准则,我才得以看清自己的灵魂,
这个我为之代言的男性的灵魂,因为志同道合的伙伴而欢欣不已,
就此我便可以远离喧嚣的尘世,
在这儿,聆听那些芳香迷人的话语,
而不再羞赧(只有在这与世隔绝的僻壤,我才敢于纵情唱和,)
从未展现过的生命向我猛烈袭来,但它却能包容一切,
今天,我决定只歌唱那些男子之间的感情,除此无他,
我要服从真实的生命一路高歌,
我要将这雄壮的爱恋留给将来,
这是我进入四十一岁第九个月后最美妙的下午,
我为所有的伙伴唱出心中的歌,无论青春与否,
我夜以继日地倾诉自己的秘密,
我赞美这不可或缺的伙伴之情。
长在我胸膛上的香草
长在我胸膛上的香草,
我将你的叶片采集,并为你注明标签,以备日后仔细地研读,
墓上青草,那长在我躯体之上的草啊,凌驾于湮灭之上,
宿根长叶,经冬不枯,精美奇妙,
你年年繁茂,那些消隐的地方总会再次蓬勃;
哦,我不确定路过的那些人是否都能察觉你的存在,深嗅你的微香,但我相信总有那么几个;
哦,纤长的草叶,注满了我的血!我允诺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倾吐深埋的心,
哦,我不知道那些言语于你自身意味着什么,但那绝非快乐,
你所带来的苦痛总是超出我所承受的极限,灼烧我、刺痛我,
但是你那软弱下去、渐失血色的根,于我仍具魅惑,你让我燃起毁灭的欲望,
你所带来的毁灭如此迷人,(是啊,除了毁灭和爱,还有什么堪称最终的美呢?)
我想我在这里反复吟唱恋人之间的歌,若不是为着生,那必定是为了毁灭,
因为升华至恋人的氛围,那将是多么宁静和肃穆啊,
我对生存或者毁灭漠然视之,我的灵魂也拒绝表态,
(我只能确定恋人们崇高的灵魂更容易接纳毁灭,)
是啊,毁灭,我想这些草叶的含义正是如此,
芳香的草叶,再长高些吧,好让我看到你!在我的胸膛上生长吧!
从那隐藏的心脏中奋力萌发吧!
不要总把自己裹藏在粉红的根里吧,你这胆小的草叶!
不要总是羞怯地低伏,我胸膛上的柔草!
嗨,我决定敞开那宽阔的胸膛,那已被阻塞几近窒息的胸膛;
我要留下你这象征的、任性的叶片,你已不必再听命于我,
我可以独自说出我想说的话,
我可以独自聆听我和我的伙伴们的心声,有了伙伴们,我从此不再孤独地呐喊,
我将让它在整个美国荡开一浪一浪的回声,
我要给整个美国的恋人们一个榜样,赋予其永恒的形象和意志,
出自我口的那些言语将使毁灭兴奋癫狂,
给我你的喉舌吧,毁灭的天使,让我与你共鸣,
给我你的全部,如今在我看来,你首先是属于我的,我们已经融为一体,爱与毁灭无法分离,
我不允许你用任何所谓的“生”再来使我踌躇,
因为现在我已明白,你才是根本的主旨,
你以种种缘由隐蔽在多变的生的形体中,它们则全力地包容着你,
你会破茧而出,继续真实的存在,
你会在复杂的假面之后耐心等待,不论多久,
终有一天你会掌控一切,
终有一天你会驱散所有的表象,
也许所有的表象都是为了你,但那些终将不会持久,
唯一长久的,只有你。
尽管你正拥我入怀,那又如何
尽管你正拥我入怀,那又如何,
一事未明则一切皆空,
在你对我施以更深的诱惑之前,我必须向你严正示警,
我虽与众不同,但也并非你所设想的那般。
谁会成为我的追随者?
谁会为了得到我的爱慕而甘愿签下自己的名字加入候选?
前途未卜,结局难测,自我毁灭也未尝可知,
你必须与其他一切决绝,奉我做你唯一的准则,
即便如此,你仍要经历漫长而劳心的见习,
曾经的一切生命观点,一切生活理念,你都必须背弃,
因此,在你陷入更深的苦恼之前,拿开拥着我的手,
你我就此分道扬镳,为时未晚。
不妨做个尝试,在隐秘的丛林间,
或是在野外的岩石后,
(只因我不会出现在任何一间华丽的厅堂,任何一个交际的场所,
我就如同一个躺在图书馆里的哑人、傻子,或是一个胎儿、亡灵,)
还有可能是在一座不会有人突然造访的高岗上,
或者在远航大海的孤舟里,在渺无人烟的海岸边,在宁静安详的小岛中,只有我们,
唯此,我才许你吻上我的唇,
一个伙伴式的长吻,一个新郎式的深吻,
我就是你的新郎,我就是你的伙伴。
如果你愿意,也可将我揣入你的怀中,
我便可以从中感受你的心跳,或是在你的忧郁边停留,
当你奔赴海阔天空之时请带上我;
这仅有的触碰便已足够,就以最好,
因为,在这样的触碰中我才能够安然睡去,永远相随。
然而当你研读这些诗句时会让你身陷悖论,
因为你仍旧无法理解我和我的这些诗,
一开始它们便是含混的,以后更是如此,而我于你亦是如此,
哪怕你自认为确凿无疑地了解我,瞧!
我已经躲开了你的目光。
我写这本书并非为了注入那些诗篇,
你读这本书也难以捕获那些诗篇,
最理解我的并非那些羡慕和吹捧我的人,
那些企求得到我的爱恋的候选人(除非极少的几个)也未必得胜,
我的诗篇不仅代表光明,它们同样代表邪魅,也许邪魅还会更多些吧,
若是没有那些我多次暗示你却屡猜不中的事物,一切都是虚无的;
所以让我走吧,你我各奔前程。
献给你啊,民主
嗨,我要打造一个固不可分的大陆,
我要创造太阳光下最耀眼的族群,
我要缔造具有神圣魅力的王国,
以伙伴的爱,
以伙伴之间恒久的爱。
我要种下稠密如林的友谊,沿着美利坚的大小河流和五大湖区的岸线,遍及整个大草原,
我要让城市牵手并肩犹如一体,
用伙伴的爱,
用伙伴之间雄壮的爱。
啊,民主,我将这些献给你,我将匍匐在你的脚下,我的女神!
为了你,为了你,我正用颤抖的歌喉唱着那些激昂的歌。
所有形而上学的基石
嘿,先生们,请安静,
下面我要说的话,希望能永远留在你们的脑海和心中,
它将作为所有形而上学的基石,同时也是终结。
(老教授在他密集的课程即将结束时,总会这般的告知他的那些学生。)
通过对当下的与久远的,古希腊与德意志体系的研究,
对康德、费希特、谢林、黑格尔的研究与阐释,
对柏拉图和更为伟大的苏格拉底的学说所进行的解读,
还有,对比苏格拉底更伟大的基督的神圣思想进行的持久探索、钻研和论述,
在回顾古希腊和德意志的体系之后,我看清了,
在全部哲学和教会信条之中,我明白了,
在苏格拉底学说和基督神谕的背后,我领悟了,
伙伴之间雄壮深沉的爱恋,朋友之间不言而喻的钟情,
还有美满的夫妻之间,孩子同父母之间,
城市与城市之间,国度与国度之间的爱恋与钟情。
我在路易斯安那看到一棵生机勃勃日渐繁茂的橡树
我在路易斯安那看到一棵生机勃勃日渐繁茂的橡树,
傲世独立,低垂着布满苔藓的枝条,
没有同伴却兀自欢乐地伸展着浓密的绿荫,
那粗犷、坚毅、强壮的样子,让我想到自己,
但我却惊异于它是怎样在身边没有任何伙伴的情况下,仍快乐肆意地生长着枝叶,因为这是我无法做到的,
我折下一段挂着些许树叶的小枝丫,在其表面缀上一点苔藓,
将其带离此地,放在我房间里最明显的地方,
它并非用来提醒我记挂自己那些亲爱的朋友,
(因为近来我的心中想得都是他们,)
它作为一个特殊的符号留在我的身边,令我想到了男子的爱;
即便如此,面对那棵独守于路易斯安那广袤平原上闪耀光芒的、无须一个伙伴一个爱人却仍以其全部生命滋长快乐枝叶的橡树,
我深知自己无法做到如它一般。
致一个陌生的人
匆匆走过的陌生人啊!你并不知晓望着你的我是多么的热切,
你一定是我正在找寻的那个他或她,(这使我如入梦乡,)
我坚信与你曾在某地共度了一段美妙的时光,
你我擦肩而过的瞬间,往事扑面而来,似水流年、情深至笃、纯洁朴素、日臻坚定,
你曾与我共同成长,是我身边的一个少年或是少女,
你我同桌而食同榻而眠,你的身体不再只属于你一个人,而我的也不再专属于我,
我们相遇时,你将自己眼中、脸上、体内的欢愉带给我,我则以胡须、胸膛、手掌作为回报,
我无法与你交谈,只有独坐或在深夜孤独的醒来时默默想你,
我要在原地等你,我坚信你我还会再见,
我会努力不再失去你。
撩开牧场的青草
撩开牧场的青草,吮吸它特殊的香气,
我请求从中得到和我一致的心灵,
请求拥有人类最有活力最为亲密的友谊,
请求那些草叶也能生出言语、行为和品格,
那些长在野外的风中,粗犷不羁、沐浴阳光、鲜活有力、蓄养精气的,
那些挺拔矫健、自由自在又自我约束,踏着鲜明步伐前进,不甘屈居人后的,
那些有着永不妥协的胆识,有着健美无瑕的肉体的,
那些面对总统和高官也毫无谄媚、直言“你是谁?”的,
那些依恋着土地,朴素倔强、从不屈服的,
那些美利坚大地上的——草叶啊!
瞥见
透过缝隙可以瞥见,
暮色低垂的冬夜,一群工人和车夫围坐在酒吧间里的火炉边,而我则坐在无人察觉的角落,
一个爱我并为我所爱的青年,默默走到我的身旁坐下,将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就这样,我们在熙来攘往的嘈杂中、在醉话咒骂亵语的混乱中相望许久,
只言片语或是沉默无言,只要能在一起,我俩就已感到幸福和满足。
手牵手写下新的一页
手牵手写下新的一页;
你们是纯真的情人和男友!
你们顺着密西西比河到达每条直流、每个河口,
你们是友好的船夫和机工!你们朴实无华!
你们成双成对!你们是沿着大街缓缓游行的队伍!
我情愿追随你们,直到看见牵手同行成为再寻常不过的事。
大地,我们如此相似
大地,我们如此相似,
尽管你看上去仍是那么无动于衷、充裕自足、混沌未开,
我猜那并非你的全部;
我猜你的心中一定正孕育着强烈的情感伺机喷涌,
一个猛士迷恋着我,而我也迷恋着他,
因为他,我的心中有一股炽烈的情感在蠢蠢欲动,
我不敢诉诸文字,更不敢写在诗中。
梦中的梦
我在梦中的梦里看到一座无可征服的城,迎战城外的所有侵袭,
那应该就是从我理想中诞生的友爱之城,
这本质雄壮的爱是最伟大的,它统摄一切,
可以从城中人的行动之中,
目光和言语之中看见这爱,每时每刻。
万物背后,坚挺沉着
在万物背后,在湍急的水流里,
在不可抗拒的致命的欲望中——总是站着无畏的,
坚挺沉着的舵手,镇静自若,实力非凡。
至美
唯有他们诚然相知、默然相善,
正如灵魂彼此相契相合。
那晚我在战场守了一个陌生的夜
那晚我在战场守了一个陌生的夜;
当天我的孩子我的伙伴倒在了我的身旁,
他用深情的一瞥回馈我短暂的目光令我终生难忘,
而我却只能碰一碰他倒地前伸向我的手啊,孩子,
便又飞快地投入战斗,那难解难分的战斗,
激战在深夜得以缓和我也最终返回了那个地方,
我找到了已经冻僵的伙伴的遗体,亲吻孩子一般给他无数的吻,(他却根本不予回应,)
星光下他的脸光洁如初,四周变得奇妙,夜风凉却带着温和,
我久久地守在那里,昏暗的周围便是辽阔的战场,
在那个芳香又静默的夜里为他守夜奇妙且温馨,
没有落泪,没有长叹,只有长久地凝望,长久地,
之后我便倾着身子、支着下巴趴在他身旁的大地上,
同我最亲爱的伙伴一起,度过甜蜜不朽神秘的时光——空无一泪,默无一言,
这是爱和死亡的静守,守卫着我的孩子我的士兵,
斗转星移,无声无息中东方既白,
守护勇士的夜已近尾声,(看他瞬间殒命,我却无能为力,
我只有当他还活着一般忠诚的关爱他,我想我们必将重逢,)
黑夜徘徊至最后一刻,直到曙光从容的显现,
我用他的毡子,将其躯体严实地裹住,
躯干裹好后,又小心翼翼地折好头脚的部分,
恰在那时阳光初沐,我将我的伙伴,放入粗陋的墓穴,
就此守完这一陌生的夜,在昏暗的夜的战场,
守护那个曾给人热吻的孩子,(他却再也无法回应,)
守护那个瞬间被杀害的伙伴,我将铭记,自己是怎样,
在黎明中从冰冷的地上爬起并用毡子将他仔细围裹,
将他葬于牺牲的土地。
黎明中晦暗的营房外偶见一幕
我在黎明中晦暗的营房外偶见一幕,
那是为了摆脱失眠早早走出帐篷,
我吸着冷冽的空气缓步踏上通往临时医院的小路,
三副躺着人的担架为我遇见,被人遗忘一般静静搁着,
担架上铺着毯子,人的身上则是宽大的灰褐毛毡,
陈旧而厚重的毡子,将他们整个身体紧紧围裹。
好奇的我止住脚步默默站着,
随后伸手轻轻掀开离我最近的第一个人脸上的毡子,
这憔悴却又坚定、满头灰发、眼窝深陷的老者是谁?
亲爱的伙伴,你是谁?
我又走近第二个人——我亲爱的孩子,你又是谁?
这个面颊如花般绽放的可爱男孩,你是谁呀?
第三个人——有着一张平和的、青春的脸,美如洁白的象牙泛着些许蜡黄;
我想我是认识你的年轻人——这张脸不正是基督的面容,
为了众生神圣的赴死,如今又在这里罹难。
庭院中的紫丁香再次盛放时
一
庭院中的紫丁香再次盛放时,
那颗耀眼的星辰已经消失在了西方的夜空,
哀痛的我,将随每个复归的春天而哀痛。
每个复归的春天,必会带来三样东西,
年年绽放的紫丁香和没入西方的星辰,
以及我对他深切地怀恋。
军营的士兵今日寂寂无声
(1865年5月4日)
军营的士兵今日寂寂无声,
让我们将历经百战的火枪蒙上黑纱,
让我们沉痛的心归于平静地思念,
哀悼我们亡故的敬爱的长官。
他不用再经受人与人之间的狂战,
也没有胜利和失败可言——不再屡遭暗袭,
他像连绵的云朵直冲霄汉划破长空。
以我们诗人的名义歌唱吧,
歌唱所有人对他的爱——你们,军中的战士,必定明了这爱的真诚。
当棺木缓缓落入墓穴时,
当现世的大门慢慢关上时——唱起——一支哀歌,
倾诉战士们那忧伤的心。